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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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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老汉是于夜幕降临后在甘乾义老婆的带领下悄悄走进县府的。他在岳县长的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,手把装银元的袋子都捏出了汗,正准备敲门。忽听远处有人说话,随着说话有脚步声渐渐临近。方老汉慌忙躲在墙角的阴影里。来人说笑着进了岳县长的屋。继之屋里响起了悠扬的丝竹之声,软绵绵地,典型的南方调子。方老汉不知怎么地就拎着袋子呆头耷脑地回去了。

回到店里,柏治林问,送进去了没有。方老汉拍着膝盖闷声不语。雨晴走过来说:“爷爷胆儿太小。明天让我去。谁会见钱不要呢?”柏治林说:“这倒是个办法。”第二天,雨晴把银元装在细长袋子里,缠在腰间,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县府门口。门口把门的人却不让她进去,她说她找县长告状。人家仍旧不予放行。雨晴从腰里摸出一块银元,塞给门卫。门卫反过来反过去看了看,用指甲拿了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,然后在耳边听了听,这才装进兜里站在了一边。雨晴进了大门,径直朝岳县长屋里走去。在门口又一次被人拦住了,雨晴挣脱要冲进去,却被那人拧住胳膊。雨晴就大喊:县长!县长!……这时候,一个矮小精干的人从屋里出来,后面竟跟出来了舒达海。

“雨晴?是你?你到这里来干什么?”

那个矮小的人扶了扶眼镜,转过头来问舒达海,“这小丫头是谁吆?这么凶的。”舒达海看到岳县长并没有生气,甚至那双小眼睛里还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东西,虽是稍纵即逝,却被舒达海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。他眨了眨眼睛说:“哦,这个,这个小丫头是我的外甥女,我妹妹的女子。雨晴,还不给老爷叩头!”雨晴愣了愣,随即躬了躬身说,“见过县太爷。舅舅帮我说个话,我有事求县太爷呢。”

“回去吧回去吧,这地方是你来的?看你妈妈把你惯成了什么样了?”舒达海说着开始把雨晴往外推。岳县长拉住了舒达海,“莫赶她吆,我先问侬有啥事?”雨晴却把头一摆,从腰间解下钱袋子,哗啦啦地响,“我没事儿,这东西孝敬老爷了。赶明儿我再来看你。”说着把袋子往岳县长怀里一塞,扭头就跑。舒达海在后面紧追,一直追出大门外。

雨晴看到方老汉站了一个小方凳颤微微贴那张“转让元兴隆药店”的告示时,手抖得竟拿不住纸。费了好大劲才把告示贴上。贴上后,又一遍遍地问:吹风了吗?雨晴告诉他,哪里来的风?他就深深地弯着脖子,走出去,看着阳光下那张白得煞眼的告示还和刚贴上去时一模一样,甚至连个角角都没翘起时,就从心底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。雨晴说,爷爷,你真要卖店吗?方老汉长出一口气说:“卖!爷爷老了,让别人经营,还能多看几个病人,这是积阴德的事啊。”

这张告示一贴出去,就吸引了一群人来围观。人们纷纷议论,都不明白方老汉是怎么了,“元兴隆”可是祖上留下来的。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一向受人敬重的方老汉沦落到了败家子的地步?方老汉紧闭店铺,坐在铺柜前的凳子上,把头深深地勾在怀里。这时候,门被咚咚地敲响,方老汉的心也随之跳起来。他并没有直接去开门,而是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,他先把墙上那块“功同良相”的匾取下来,然后将父亲的手书条幅“探五源经,作万化主”卷起来。民国九年的地震之后,生灵涂炭,肤创体伤者累然相望,方先生哀悯之即重开“元兴隆”,富者药资不较多寡,贫者医不取值,就医者多获痊愈。县长亲自登门,送“功同良相”一匾。抚今追昔,方老汉连连摇头。这时候门越敲越响,雨晴从里间出来,说:有人敲门了。方老汉说:“爷爷听见了,怎么就这么快?”他取下门板,却见舒达海站在门外。

“我知道你卖店为啥。书眉与你非亲非故,你为什么要为她抛家弃舍?”舒达海打量着方老汉红红的眼圈,眼睛里意味深长。

方老汉真的是为了书眉。他听人说只要有钱,没有办不成的事。他想来想去,也没有想出筹钱的法儿。行医这么多年,济善扶贫的事做的多了,加之孤身一人,他从来没有想过把钱攒下来。所以他所有的财富除了“元兴隆”还是“元兴隆”,父亲除了留给他这一份事业,也留给了行医的准则——济世救人不光靠药,还要永存一颗善良、忘我的热心。这些年,他无不遵循家训,穷富一样,童叟无欺。遇有穷困,老弱妇孺、鳏寡孤独者皆义诊舍药。赊欠药费两年不交者一律勾销。

“探五源经,作万化主。”方老汉把这话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念了又念。小小的药店谁经营也是经营,而书眉这么好的闺女去了可就永远也没有了。方老汉终于颤微微地提起了毛笔。“元兴隆”是他这些年来的唯一指靠,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家底,也是他方老汉一辈子辛辛苦苦、跋山涉水成就的一份事业,是他心之所系,梦之所托。就这样拱手让人,在世人眼里,他方老汉完完全全地成了败家子,成了老财迷。

“你追我干什么?”

“听我说,……”

“我凭什么要听你说?你以为你是谁?真是我舅舅啊?美的你?”

“我和警察队的吴队长是铁哥们。你老送礼,只怕是背着猪头还寻不着庙门呢。”舒达海把头探进来,对着沉默不语的方老汉说:“要不这样吧,你把店转让给我,钱先欠下,我替你去县府打点,怎么样?”

方老汉一把将门店关上,用拳擂着门板吼道:“狗日的,你是趁火打劫呢,还不快滚!……”就靠在门上老泪横流。

第二天,店里来了个叫柏治林的良原人,说他自幼跟随父亲行医于江湖,久闻方老汉临症施治,慎重方药,颇能体现独到之妙,说他虽然欲接手“元兴隆”,实际是来投师学手艺的。方老汉请他坐下后,说:“老汉行医多年,诊治病人无数,无奈耳聋眼花,后继无人,纵使不转让‘元兴隆’,‘元兴隆’也会自然消亡。先生年轻有为,能看中‘元兴隆’,看中老朽,我自是感激不尽。”

柏治林说:“我曾随父临证侍诊妙方,发现人之疾病,外感居多,且多由外感诱发面增重,如不先治疗外感,其同伤病亦难以奏效。”方老汉拍了一下桌子,道:“对,所以要重视表药之适当选用,其处方疑似外感,而实治内病久伤。”

两个人有了共同的话题,顿时热烈地交谈起来。方老汉一下子感到很欣慰,这个年轻人说不仅要留他坐堂,还要保留“元兴隆”的招牌,甚至愿意多出一点钱,作为拜师学费。方老汉很感动,当晚留柏治林吃饭,并商谈转让的有关事宜。第二天一早,两个人就请人作中人,写了文书,各自签字划押。事后,柏治林在“下马楼”订了一桌饭,请了方老汉、雨晴和中人。席间,柏治林听说方老汉卖店的缘由后,感叹不已,自告奋勇愿意为方老汉帮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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